胡管家关上门离去了,李恪负着手踱了几步,心里莫名其妙的烦躁。

这样的烦乱不堪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李恪从懂事时候起就常常有这样的情形,后来大了,慢慢好了许多,这次有些不同,第一次持续这样长时日。

望着窗外昨夜大雨,叶落缤纷,地面上厚厚一层,冷得紧。心绪更加黯然。

一步步远离了朝政后,皇帝和孙无忌自然也回报了很多抚慰,封赏了大把金钱,闲的也有了大把时间,反而做什么都焦灼起来。连去清音阁听曲,也不再能平复心情。

一个人有过挥斥方遒,心就被撑大了,闲置下来,空落落的心就容易长草,刺挠的人坐立不安。

这些日子以来,无论在朝堂,在平康坊,在王府还是酒肆,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总是有隐隐的不安,隐隐的担忧。

太妃昨日又来府里小住,太妃一般总是在风雨来临前会来小住。母子二人见了面又忍不住相对唏嘘。

太妃说,“你那个三哥,非常勤政,对政事也越来越熟悉,颇有自己的决策。

只是跟每个年幼登基的皇帝一样,每次他的主意,都被孙无忌怼了回去。在孙无忌的眼里,恐怕还当李稚是毛头小二,还是那个遇事只会抱了父皇的腿大哭的小外甥。”

跟李稚一起长大,一起读书,李恪还是了解他这个三哥的。

当年,李稚是在太宗“逼迫”之下才说出,二哥恐吓他退出争储,否则性命不保。因此,才使得太宗最终下了决心。他不愿看到自己孩子相互残杀。

只有李恪知道,这逼迫和柔弱寡断,都是三哥保护自己的外衣,因为被逼无奈,三哥最终赢得了皇位。

三哥李稚,优柔寡断,多情易变,读书时也无心争储位,外界看来连说话也不像太宗,明了,决断,不容置疑。

现在看来,在没有争储的条件的时候,保持一个无害的孝顺的皇子形象,又轻松又安全。李稚当时或者不是很明白这个道理,但跟李恪的天生忧患意识一样,他自然而然的去做了。

。。。

只有跟他在一起时间足够久,才会猛然被他偶尔一次执拗的坚持惊醒,发现他对人对事入骨的透彻明白。只是这种坚韧明白,又若有若无,飘摇不定,有时觉得他一派帝王心术,然而仔细再看,他便完全是个凡夫王子。那点心机不多不少,仿佛天生只在关键时才有,让人不由得放松下来。

可是十几年下来,李恪知道三哥的这种心术,跟别人比更像根植在他的性格中。他若要用时,那点心机天生就在,并不需要特意去寻求。而且这个柔弱的哥哥,一旦做了决定,就绝不反悔,绝不后退。这一点,朝中大臣并不了解。尤其是他的亲舅舅孙无忌。

在对待同为嫡子的两个哥哥身上,李稚的这点心机表现的总是恰到好处。

从小,两个哥哥都比他强悍,大哥两岁便被立为太子,二哥才华横溢,喜欢兵器兵书,性格刚毅强硬,在他们的影子里长大,李稚不需要那么强大。

所以,他常常跟母亲孙后做伴,说话也越来越温温吞吞,像极了孙后。

没错,真正了解李稚的人,才能看破那个外表老实,胆小怕事的皇子,看到李稚的性格后面,藏的很深的孙后影子。

孙后的一生,没有任何短处被人诟病,因此,有人称其为千古第一贤后。她节俭朴素,宅心仁厚,对待后宫妃嫔关爱有加,律己甚严。

她是大齐后宫第一个剪短自己裙裾,以节省用度的人,她是后宫最不爱戴珠宝首饰的人,总是绒花草簪。

所谓“衣不锦绣,裙不曳地。”

这样做,是因为大齐建国打了几十年,国家已是库无余粮,更别说金银珠宝都用去买武器,征战各路力量。所以,孙后的举措,满朝盛赞。也给了太宗节俭兴国的最有力支持。

但是太宗心里知道,孙后出身大族,嫁给他之前,从来都是锦缎华服,用度奢华。这是为了他才以皇后之尊,布衣荆钗,亲桑麻重农事。

孙后最厉害的,是太宗作为高祖的儿子,被内外忌惮,处境艰难之时,以她谦和大方的性格,娴熟的游走在妯娌兄弟间,维系一根快要断掉的亲情。而所有忌惮太宗的人,却都对她毫不防范,反而愈发亲近。

那时,高祖身边,围绕着太宗的哥哥和弟弟,个个都是骁勇善战,决胜千里的人物。高祖最喜爱的,还是太子元化。而太宗元冲,在他眼里只是能打仗的小儿。因此,无论太宗怎样建功,虽然嘴上夸赞,心里并不以为然。

及至太宗以秦王身份开府,纠集一群能臣干吏,兼领尚书令,将国家六部的实权尽数掌握手中之时,高祖的身边,元化的拥趸者都深深忌讳太宗,各种传言不断。高祖也觉得太宗有异心,起了隔阂。

整个家族孤立下的太宗,一贬再贬,先是剥夺连兵权,又派其镇守边关。离开国家中心太遥远,也太久,以至于慢慢的都快被人忘却。

孙后留在京城,经常出入后宫,侍奉高祖,跟高祖的后妃以及太子妃都极熟悉,常常一起出游。她恭谨和气,出手大方,从不惹是非,所有人都喜欢接近她。

孙后将在后宫和府邸之间得到的消息直接传递给太宗,因此,太宗处境虽艰耳目却很灵敏。

直到大势甚为艰难的时候。

高祖为给太子铺路,意欲早日让其辅国,并再次命令太宗戍边到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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