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汗对辽东汉人杀戮残酷,但是对投降的明军将领,还有替后金销赃的明国商人却颇为礼遇,以往他和商伴走的都是辽西将门和官府的路子,把江南的棉布丝绸,长芦的盐,辽西的军粮运往辽东,再从辽东运回人参和皮毛,看似来钱的路子,只是他本钱太小,跟在大伙后面搜捡一些汤汤水水罢了。

后金女真攻下辽东,从大明百姓手里夺取了不少东西,他从女真人手中收购这些贵重物品开始,捞了人生第一桶金,他毫不犹豫地花了出去,他结识了一些贵人,在一些圈子里渐渐有了声名,一条黄金商道在他面前渐渐打开,仅仅替女真人销赃两年,范家资产已经隐隐突破五十万银两,成为一等商号!

从籍籍无名到九边巨商,范永斗只用了两年时间,他出大价钱掌控了长芦盐场,又有晋地生铁为后盾,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不像那些暴发户目光短浅,捞了一笔就满足,他要振兴范家,为范家子孙后代创下牢不可破的基业!

他起初的恐惧不安,对于大明的悲哀和愤怒还有愧疚,也被潮水般涌来的巨大财富所平息,是大明朝廷放弃了他,他一个小民,既没有杀过人,也没有鼓励女真人去杀人,还在蒙古鞑子建州女真掠边时挽救许多同乡,他赚的都是辛苦钱,是干干净净的,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圣人遗训,何错之有!

惜乎!老汗归天,台吉汗上位,范永斗惊讶这位新登基的大汗对他们这些明国商人的重视,竟然比老汗更高,得见老汗,还是盛京破城时,在人后偷偷的看了一眼,范永斗怎么也不会想到,台吉汗竟然派人来请自己,是什么让泪水润湿了双眼?没有人知道也没人懂得他当时的心情,这是知遇之恩!这是天高地厚之恩!万死难报也!

老汗只是让他们销售收购一些物资,这位新汗还希望他们能够给他带去明国的各种情报,已经同女真利益相连的范永斗还是有过一番纠结的,他自然是不敢违背台吉汗的命令,很快就拿定主意。

虽然辽西的军粮和长芦的盐是出口辽东的大宗货物,也是他能够找到的最短路途的货物来源,但是明军和官府指靠不住,个个贪鄙无厌,还要与陕棒槌处处竞争,粘上个盗卖军粮和军需物资的臭名头,这就是个出力不讨好的赔本生意。

他很快把盐粮之类资源全部转手,不在操心内地事宜,调整资金,他要带着老靳一帮商伴吞下女真人的独家生意,把持黄金商道,谁想出关挣大钱就要求到我头上!

他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露出了什么苗头,事情败露了,也能全身而退,范家不至于全家覆亡,老汗在时,辽东三座塔的曹家就和他做过生意,是个实在人,他特意在盛京纳的一房妾室就是老曹给介绍的,是正黄旗的包衣家大女,台吉汗还赐姓瓜尔佳氏,满族第一氏族哩!

为时人颂为贾于边城,以信义著的范东家,今年自打开春就马不停蹄的来回跑,为了补齐被鞑子劫走的货物伤透了脑筋,当然主要还是气的,范东家说要备货,边城大小商家上杆子抱大腿,他还看不上呢。

从张垣到云中,又从云中到宣府,再回到张垣,范永斗的身体也的确是疲乏了,前两天老靳来信,说是鞑子攻云中,搞得风声鹤唳,为了保密吓得他把云中城的鸽房也撤了,重言先生交代要他避避风头,不日就要来张垣。

保密是重中之重,老靳做得对,昨儿个宝马就送来了,这让范东家精神大振,疲劳一扫而空,宝马一到盛京,自己在台吉汗心里的份量就会大增,圣眷常在不是梦。

范永斗到马厩看看一身灰粉涂抹匀实的宝马,马倌儿正在往马身上佩戴破旧笼头,将一些南边时兴竹器打捆驮在马背上,范东家点头赞许。

库房里正在往外搬运货物装车,宽敞的货仓内,伙计们干的正欢,里间有人把打好包的货物搬到外间,外间伙计运出去装车,有人记账,有人把守门口。

把守里间的佩刀汉子见是东家过来,躬身拉开帘子,里间仓内货物堆积如山,一只只木箱顺序打开,一柄柄铮明瓦亮的钢刀整齐的码放在垫草上,都是晋地民户打造的兵器,边军流出的铠甲之类。

米袋这边拆开,那边就往里面塞兵器,接着重新绑扎,凑齐数量运到外间出货,无人言语,忙中有序,秩序井然。

倘若商海小虾米,新晋的张大掌柜看到这一幕分工严密的流水线作业,怕不要惊呼:范东家真干才也!

呜呼!范东家身为明国之人,汉家苗裔,却把利刃送与寇仇,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汉家子民被当做牛羊肆意屠宰,正是始于这类汉奸商人之手,虽万世难消此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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