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山道:“他的目的,不过是寻人夺剑,如今曲虹剑下落不明,他要的人,想必也寻到了吧。”
她目光瞥向一边,有些心虚。
“桂儿,你心性单纯,不知人心复杂险恶。往后若是入了江湖,眼睛要放亮些,莫受心怀不轨之人蛊惑。”
陈远山这话,似是在暗示什么。她无言以对,只能呆呆地看着对方。
陈远山却是了然于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作坊里藏了人?”
她眼睛倏地瞪大:“你怎会……”
“我是这山庄的主人,我怎会不知道。”陈远山道,“而且你这丫头,一有心事全摆在脸上,明眼人一看便知,更何况,我是你爹。”
她心虚垂眼,闷声道:“爹你竟然知道,为何装作一无所知?”
陈远山道:“那小子,我偷瞥过他几眼,虽然没见着正脸,但瞧那衣装,像是个可怜人。桂儿,你没出过青城山,从小身边连个玩伴也没有,收留那小子,是想他能与你作伴吧?”
她沉默表示默认了。
“爹对你严格,是希望你日后能独当一面,偏偏你又是个怠惰的性子,不时时鞭策,总不能自觉。许是爹太过急功近利,才没把你当孩子看待,从而忽略了你的童心。”说到这,陈远山忍不住自责。
陈桂以往听多了对方教训,如今对方自省起来,倒叫她不习惯了。她道:“爹你别这么说,我也……的确是不思进取。”
陈远山抬手将她发丝拨至耳后,继续道:“时光漫漫,你要学的还很多。增强技艺是一方面,识人之术亦要加强。”
对方后半句叫她有些不舒服,她忍不住解释:“爹你误会了,那个人……是个好人。”
陈远山却不在意这些:“好人坏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什么来历。”
这一句话,就把她堵死了。关于阿沉的来历,她的确一无所知。
陈远山又开始谆谆教导:“交朋结友,重在推心置腹,他连来历都不向你透露,便是虚伪。”
“可人总有不愿提及之事啊。”
陈远山叹了口气,还是觉得她天真:“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不愿提及?”
她又不作声了。她隐隐知道原因,却是不大愿意承认。
陈远山一语戳破:“你敢说那段不易不是为他而来?”
这话,叫她心虚中又陡增了愧疚。
陈远山并不怪她,因他太了解她:“爹相信你也是蒙在鼓里,只是那个人,你莫要再去想了。”
“为什么?他那样害怕,一定是受过风烛堂迫害。我们身为武林正道,难道不应该伸出援手吗?”
陈远山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桂儿,你太孤陋寡闻了。”他顿了顿,又道,“那段不易称其为重瞳子,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她迷惘地摇头。
“瞳生异象,是为不详。在相学中,是祸乱之相,预示改朝换代。在命学中,是阴邪之命,多出煞星。近其身者,皆遭池鱼之殃。”
她从未听过如此玄诡的话,不可置信地摆首:“这是什么怪力乱神的说法,爹你怎会相信这种荒唐之辞。”
“荒不荒唐姑且不论,关键在于,他的确带来了祸事。虽不知段不易为何要这人,但可以肯定的是,其目的必定阴诡。”
“你的意思是,段不易对他没安好心?”
“八九不离十。”
她因着陈远山的话惴惴不安,想起阿沉时时表露出来的惊惧,不禁猜测:“那段不易是要取他性命了?”
“若他真如传说中那样不详,尽早离开尘世,于人于己,都是解脱。”
她心中一凉,说不出的滋味。
陈远山看出她的眷恋,安抚道:“桂儿,听话,莫再想他了。待你磨练出师,自可下山去见见世面,届时,你会交到许多朋友的。”
她眼眶一阵酸涩,未免太过狼狈,也不愿叫陈远山担忧,敷衍应了几声便找借口退去。
一出房间,她就直奔作坊,趴在桌上,脸埋进臂弯里,闷声痛哭起来。她不敢哭太大声,怕自己一放开来又收不住。这屋子里,好似还留存少年的气息,今儿个清早,她还信誓旦旦地许诺,日后要与他时时在一起的。怎的太阳一落山,就天地巨变了呢。
彼时她觉得秦驭风是煞星,自他进山,就携了一身麻烦。此刻,她觉得自己才是煞星。她留下阿沉,引来了段不易,弄得山庄鸡飞狗跳,还失了曲虹剑。而后阿沉又为了她,引走了段不易,生死未卜。她真是太蠢,若她一早就能洞悉,哪怕一点点,都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这一天经历的事,超过她这十几年的总和。天大的道理,听再多,都不如亲身体验。到这一刻,她才深刻体会到陈远山是痛惜她的,因他连半句责备都没有。
她捏着颈间的平安符,想起阿沉离开时那凄楚的笑容,他说日后若能再见,他会将这平安符讨回,彼时她还心存希望,可现在她怎么觉着,不会有那么一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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