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天大买卖
连续两个寒冬之后,泰昌十七年的冬天还好没有那么冷。
但北方冬天的封冻仍旧存在,即便是渤海的边缘,诸多港口所在之处也不免海边有薄冰。
粮食和物资的转运在这样的时候总是最大难处,而去年春夏之后,对马岛上更是大军云集,几乎全靠外部物资补给。
从朝鲜到对马岛的海路已经是最重要的生命线。
春寒料峭,田乐在这里过了一个年,今年他虚岁七十八了。
不光是对马岛上,实质上如今整个朝鲜都以他为尊——那是皇帝给的旨意,仍留在朝鲜的李三才和已经开拔到朝鲜的西凉侯所率各部为对马岛上的前锋保障着物资通道。
“……老侯爷当真病重?”
田乐问麻承训,后者双目含泪:“既已报送京城,又凿开冰面遣了小舟报到督帅这里,岂能有假?末将忧心不已,肯定督帅派船,送末将过去探病服侍。再去搜疆,总也得等到开春粮船来岛,届时末将必定回岛报到!”
他是麻贵的儿子,而今年的麻贵,则是虚岁八十一了。
他久镇北疆,自然不是因为畏严寒,只不过年纪确实很大了。
田乐思忖一番,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即便寒冬仍未完全过去,海船靠岸时只怕有些艰难。
等西凉侯病重的消息传到御前,也不知东洋大计会不会有些变动。
麻贵年纪本来就很大了,用他当然是因为凭他的威望镇得住诸军,麻贵又不用亲自上战场。
君臣都考虑过他在这个过程里的万一,包括田乐本人。
现在麻贵病重,田乐一时也心有戚戚。在对马吹了快一年的海风,他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如果需要启用备选,效果……比如今还是要差一些。
海上行船不易,陆上却只用快马疾奔。
雪地虽难走,传递边报却慢不了多少。消息到达御前,已经是正月二十一。
京城里商议一天之后,快马向宣府方向而去,又有往辽宁去的。
而这个时候,沈有容已经坐在福建东面台元岛上“笨港”岸上营寨最大的屋子里。
他身旁站着一个拘谨又卑微的人,看着这伏波侯的亲兵从外面押进来一个五大绑的壮汉。
这壮汉一见到他,顿时怒骂道:“杨天生你这狗才,枉老子与你这么多年交情!”
那杨天生充耳不闻,只是弯下腰说道:“侯爷,这就是那颜思齐了。”
沈有容点了点头,看亲兵强压着他跪下。
杨天生则态度倨傲地说道:“伏波侯转战南北,功勋赫赫!侯爷面前,你还敢张狂?我福顺行本就是圣恩特许拓海团练,如今侯爷有心抬举你,莫要不知好歹!侯爷有话问你,仔细斟酌答复,此事则不失为一桩机缘!”
“……你……”那颜思齐看了看沈有容,又看了看周围官军,“你们不是海防道的?”
沈有容嘴角露出有趣的微笑:“怎么?你以为是杨天生想黑吃黑?”
杨天生表情尴尬,嗫喏道:“侯爷,没有的事。我们福顺行哪敢……”
“行了。”沈有容打断了他,“这小子远远瞧着情形不对,调头就要跑。若不是定要见他一见,提前设了伏兵,倒叫他从海上又遛了。你们这么多年交道了,他还是警惕至此,足见你们福顺行出了海之后名声也不怎么样。”
杨天生有什么话好说?拓海团练嘛。出了海,到了外藩地界,难道还彬彬有礼?
如今海商都必须经过皇恩特许,持牌照方能下海。但总有些或无门路、或想逃避牌照打点的人家,走私是禁不绝的。
各家拓海团练洋行也有默契,互相之间以和为贵。但对那些走私海船,若是在海上遇见了,即便可能有同乡之谊也要看情况是不是吞下——反正海上风浪大。
他们倒并不热衷及时把许多知道有在走私的人家信息透露给海防道,毕竟出海之后时不时能捡点外快也是好的。
沈有容说知道他们有黑吃黑的情况,那就是懒得管这些小事。
现在东洋舰队仍在筹建,这一次他是借福建海防道的船。特地来抓这个颜思齐,沈有容的目的也不是打击走私。
因为颜思齐并不是东南沿海的走私商。
于是他先对颜思齐说了一句:“你手底下的人,操舟倒是麻利,险些就被你们逃走了。”
那颜思齐哼了一声,警惕不已地看着沈有容:“小人也没想到竟劳动侯爷设伏来擒。”
“你胆子倒是大。”沈有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在那九州岛,难道没听说天兵将至,仍敢出海来这里?去年琉球就拒了那岛津义弘索取,你途径琉球外海,没探听一二?”
颜思齐硬着头皮说道:“正因如此,如今各藩才更缺好货。小人本就干的刀口舔血买卖,再说……”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那欧华宇下了令,你不得不冒险?”
颜思齐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然后又看了看杨天生,于是就不奇怪了。
“侯爷对长崎那边的情形一清二楚,小人佩服。”
“欧华宇和九州岛几个藩的大名都有交道,他难道不清楚如今出海凶险?”沈有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派你出海,难道没叮嘱你什么?”
“……老规矩罢了,只不过如今他们万不能再去长崎,只好我们过来。”
沈有容听完思忖了一番,随后冷笑了一声:“他倒是想待价而沽,却没把你船上兄弟的性命放在眼里。”
颜思齐听得一头雾水。
杨天生看了他的模样,又在一旁躬身道:“侯爷,长崎汉民足有三千,皆奉这欧华宇为首。往常嘛,一是幕府禁教锁国,九州诸藩却有地利,并不事事遵幕府之令;二是他们舍不得朱印船之利,仍私下与我们来往,所以这长崎汉民颇得重用。但如今官军已夺了对马,琉球又拒了那岛津义弘勒索,欧华宇等人自身是难保的。他们生死,一要看九州诸藩大名脸色,二要看大明脸色。”
沈有容听得缓缓点头,开口问颜思齐:“你出海之前,在长崎没听闻什么?你虽只是个小头目,但欧华宇等人应该并不如往年那么逍遥自在吧?”
“小人……”颜思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也不能说只是小头目了,平户藩主还给了他个甲螺官职。
但他又确实还没进入长崎汉民或者说“海盗团”的最核心圈,关键是这侯爷话里有话。
“侯爷,要不,让我来问?”杨天生小心请示。
“……也罢,你们总算打过很多交道。”沈有容知道颜思齐对他信不过。
杨天生闻言站直了身子,走到颜思齐面前。此时他神情不再倨傲,反倒像以前一样和气,笑容满面:“被颜老弟这么一闹,混乱之中你船上财副倒莫名死了。要我看,恐怕他才是欧华宇这次派来探听情况、找机会和我接洽之人。”
然后笑容一收,表情凝重:“你们的处境不妙!去年北路大军搜疆只在本州岛西岸,还没到你们九州岛。但九州岛倭酋倭民,看你们这些汉民已经脸色不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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