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卖个好价钱
册封皇五弟为瑞亲王、册命其为缅甸国主和进封黔国公为缅安郡王的典仪很盛大,一同发出的还有对西南诸多土司、将卒的册封。
这是三宣六尉之后,大明正式册立那边的藩属国,不再仅仅是宣抚司、宣尉司的级别。
而且国主是亲王,并非过去如同朝鲜国主一样矮大明藩王一头的郡王。
典仪办得很大,是因为要让在京的外藩常驻使臣知道。
理藩院存在已经多年,大明已经与北疆诸王公、其余外藩及羁縻统治区建立了新式的常态沟通渠道:在北京设觐明使,在最靠近的理藩院总司处则派遣领事。
交趾郑氏和阮氏的人也到了大明,不同的是郑氏的人只留在南都,阮氏的人则到了京城。
因为大明如今还没有正式承认处于实质分裂状态之中的交趾。
而阮氏之主进献了亲女,言明是要呈献皇帝陛下,南都并没有做这个主。
因为去年冬的漕河封冻,他们此时才堪堪抵京。
目睹大明摆明车马一口吞下东吁膏腴之地,阮福源新谋得的谋士陶维慈心中敬畏。
他年已四十七,这次是他第一回担当重任。
能够来到大明,并不是说阮福源对他有多么看重,而正是因为派他过来,即便有事也没关系——南越多他一个也就那样,少他一个却也没什么损失。
反倒他擅长诗文,精通儒家经典,派他过来好打交道。
陶维慈原本对此行并不抱太大希望,但居然能够来到帝国的都城,又让他心里燃起熊熊烈火。
从抵达京城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经震撼于北京城的繁华、壮丽、先进。
此时大明气吞外滇,当然更是强悍国力的体现。
让陶维慈更加意外的是,大典结束之后,他就被大明理藩院的官员通知入宫觐见——带着阮福源的女儿阮氏玉婈。
大明皇帝的宫殿庄严华丽,他们穿过重重宫殿,一直到达了皇帝寝宫一侧的养心殿里。
“贵使请。”方从哲微笑着引他进入养心殿的门。
刘若愚在门内迎候:“这位贵女,请先到偏殿歇息吧。”
头上戴着纱帽的阮氏玉婈不知所措,陶维慈只对她点了点头。
大明天子并不先见她,那就是事情未有定论。
但已经让她入了宫,又表明大明天子对阮福源的提议和他的女儿都有些兴趣。
养心殿里,只有陶维慈和方从哲面对皇帝。
朱常洛正看着阮福源送来的“奏疏”,因为他直接称臣。
他已经不是第一遍看了,今天结束了大典就召阮氏使臣来,当然是因为感兴趣。
等陶维慈行了礼,朱常洛回想了一下外察事厂和理藩院南洋总司的呈报内容,开口就问:“听说你只是前年才到阮福源身边办事?这等大事,阮福源为何不遣重臣,以示恭敬?”
皇帝的问话很尖锐,陶维慈立即再次跪了下来:“外臣虽是投效于主公麾下用命不久,然主公遣外臣前来,更显心慕王化之诚?”
“哦?怎么说?”朱常洛笑着问。
陶维慈盯着地上的地毯,犹豫片刻就说道:“陛下既知外臣到主公身边听用时日不长,外臣出身,想必天朝已经查清楚了。”
殿中一时安静起来。
朱常洛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陶维慈又磕了个头:“天兵驱逐西洋夷人,商船纵横四海。鄙藩曾受王化,如今奸佞窃据大位,天朝垂帘鄙藩生民苦楚,多加访察正是仁善之举。主公犹盼天朝知那黎氏为僭主、郑氏为权奸,还我安南四境朗朗乾坤。”
“行了。”朱常洛摇了摇头,“阮福源既然写得明明白白,你也不必向朕说这些场面话。倒是你,既有过安南举子出身,果然说话好听。倒是你以卧龙自比,只说这些可就令朕发笑了。”
陶维慈脸上有些尴尬:“外臣岂敢以卧龙先生自比,只是心怀匡扶明主之志,盼能及卧龙先生人臣功业之万一。外臣学问不精,纵然侥幸中举,却更无法与天朝大儒相提并论。”
“起来说话吧。召你来,是听你说实情,商议阮福源的奏请可否的。”朱常洛示意了一下刘若愚,“朕知你是倡优之子,故而半生不得志。现在,就是你的机会。”
陶维慈心中一震,声音哽咽:“外臣叩谢陛下隆恩。”
他依足礼数,梆梆梆地磕了几个头才起身,又谢过了小太监之后才战战兢兢地坐下。
几句对谈之间,其实已经透露出很多信息。
大明对他陶维慈的信息查过了是好事,这更加证明大明对阮福源的提议感兴趣。
但大明能够这么快就查清楚他陶维慈的来历,甚至连他是倡优之子、中过黎朝进士、以卧龙自比都知道,则足以证明大明对交趾已经不知谋划了多久。
眼下只需要确定一点:大明是对整个交趾之地感兴趣,还是只对郑氏掌控的北越膏腴之地感兴趣。
这就是阮福源要争取的。
能怎么办?因为打不过。
陶维慈的父亲是个倡优,也就是戏子。在交趾,倡优之子没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
后来他母亲给他改姓,向人行贿,才获得了参加考试的机会。陶维慈自小苦读,既珍惜这样的机会,又确实有些天分,因此一试中举,获得了继续参加会试的资格。
然而这个时候收他家贿赂的人以此要挟,要他母亲改嫁。最后他母亲不肯,这事就捅了出来。陶维慈不仅失去了继续考会试的资格,他母亲还因此自责自尽。
双重打击之下,因为对郑氏掌控着的黎氏王朝不满,他到了南方想投奔阮氏。
但以他的出身,想得到阮氏重用谈何容易?因此依旧先过了很长时间的清苦生活,在他启蒙时的老师家里做私塾先生。
期间写诗写文,高谈阔论,总算慢慢在南方有了名气,尤其得到他老师的推崇,给他造了个“今之卧龙”的势。
当然,这只是他们在偏远外藩的自娱自乐,目的也不过是想引起阮氏的注意罢了。
虽然陶维慈确实博览群书,在阮氏控制的范围内算是一个优秀的文官人才。但如果不是大明在南洋已经搞出的动静,陶维慈还得再晚近十年才得到了阮福源的重用。
现在他提前被阮福源发掘出来了,派遣到了大明。
因为他的儒士风范也许会更讨大明群臣欢喜,他的口才及学问也相当可以。最重要的是:就算事情办砸了,回去之后是赏是罚,对阮福源在如今这个特殊时期必须稳固的基本盘影响都不大,总体都算是好影响。
对陶维慈来说,这却是人生中真正的大考。
坐下之后他就斟酌着说道:“外臣启禀皇帝陛下:外臣虽是倡优之子,然鄙主怜外臣苦学多年犹能遣用,正是心向王化,不拘一格擢用知书达礼之才。若是要与郑氏权奸争伐,该当重用武臣才是。鄙主只愿保一方安宁,以上国为典范,依上国典制教化万民,如此足矣。奈何郑氏权奸磨刀霍霍,外臣启行之时,已听闻郑氏又大肆横征暴敛、调兵遣将,意欲南征。鄙主惶恐,盼上国发兵讨伐奸佞,解安南万民于倒悬。”
“师出之名,便是阮福源所言,有铁证那如今黎氏非黎氏之后?”朱常洛意味深长地问。
“陛下明鉴!昔年莫氏篡朝,黎氏……”
陶维慈进入了状态,口若悬河地讲起当年旧事。
莫登庸篡朝后,对黎氏宗室可并不手软,当时杀得是挺干净的。
而如今郑氏的发迹之人郑检当年不过是阮氏祖上阮淦的女婿。说白了,黎氏能够“复国”,其实多亏了阮、郑两家为主的一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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