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袖翩跹的花旦回眸时,眉间一点朱砂痣红得刺目。
街角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江祁转身的瞬间,看见穿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站在路灯下,脖颈隐约透出金色纹路。
月光泼溅在水泥地上,江祁僵立在原地,看着陆执踏碎满地清辉朝他逼近。
对方鞋子碾过枯叶的脆响混着夜风灌入耳膜,月光将那道身影拉得极长,几乎要缠上他的脚踝。
“怎么不动?”
陆执的指节捏住他下颌,骨节分明的手指硌得人生疼。
江祁抬手抚上对方心口,指尖触到那道凸起的疤痕时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你……疼不疼啊。”
陆执耸耸肩,环住江祁的腰身,突然收紧手臂,温热的吐息扑在江祁耳后:“就只是被贯穿心脏而已,不碍事。”
他犬齿厮磨着青年后颈淡青的血管,像野兽叼住猎物最脆弱的命门,“倒是你,一步一咳血的状态,非要扑上来挡镇魂钉的时候,想过自己会碎成什么样么?”
江祁后腰撞上冰凉的砖墙,衬衫下摆被夜风掀起一角。
怪物生来就是茹毛饮血的兽类,哪里懂得什么爱屋及乌。
它们不过是循着血脉里那点执念,像守护巢穴的凶兽般圈禁认定的所有物。
月光下狰狞的创口只剩一道浅淡的疤痕,而青年手指被碎瓦片擦破的伤口仍在渗血——人类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连痛楚都要在皮肤上停留许久。
他们只是因为都是哥哥要保护的人类,所以他可以帮忙顺手救下。
因为,保护哥哥的是他们,对哥哥不离不弃的也是他们。
所以,没道理让他们受伤。
怪物的伤口尚且可以自行愈合,而人类的生命太脆弱,受伤太严重救治不及时可是会直接死亡的。
陆执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
“接下来,还剩半个小时,我们去哪找寻真相。”
江祁挑眉,随后弹落肩上的雪花,灯光映出他眼底流转的星光,“王府墓园。”
风雪再临。
寒风卷着油墨香掠过街角,报童像支离弦的箭撞破晨雾。
褪色的帆布包带子突然崩断,泛黄的报纸裹着雪片似的信封漫天纷飞,有几张拍在江祁深灰呢子大衣上,油印的“号外”二字洇开墨痕。
“先生当心!”
江祁被撞得踉跄后退,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报童草鞋卷起的尘土扑进鼻腔,油墨未干的《晨报》雪片似的散落,头版“北平解放”四个铅字在正午的日头下泛着血色的光。
“对、对不住!”
破毡帽下露出一张红彤彤的脸,汗珠顺着孩子黢黑的脖颈往下淌。
孩子破锣似的嗓子裹着冰碴,黢黑指节死死攥住江祁衣袖。
沾着煤灰的脸突然涨红,红色蔓延至脖子:“您、您是何府的二少爷!”
冻裂的嘴唇翕动着,从棉袄内袋摸出张皱巴巴的报纸,“解放了!北平解放了!”
孩子赤红着眼眶将报纸塞进他掌心,指腹蹭过的地方泛起温热血痕,像团烧着的炭。
旋即,陆执帮着报童捡拾满地狼藉,泛黄的信封边角被攥出深褶,火漆封口处洇着暗褐色痕迹——不知是泥垢还是干涸的血。
江祁俯身时嗅到信封上呛人的硝烟味。
指腹抚过褶皱处,粗粝的触感里裹着几粒砂砾,恍惚间竟像是触摸到战壕里混着弹片的焦土。
报童突然将整沓信件塞进他怀里,沾着油墨的手指向天际:“您听!”
远处钟楼正撞出十二记轰鸣,惊起满城白鸽。
孩子沙哑的嗓音劈开鼎沸人声:“东交民巷的膏药旗撤了!西直门楼子上飘的全是咱们的红旗!”
他挥舞着报纸冲向人群,残破的布鞋踩过青石板上未干的血迹,号外页在风中翻卷如招魂的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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