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北运河中,波浪翻滚的河水由北向南,几名光着上身的纤夫,两手拉住身上的纤绳,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绳子另一头连接着一艘双桅内河船,随着纤夫们的步伐,缓缓在河面上逆水而行。

“哎,这都过了立冬了吧,怎么北方的纤夫都还不怕冷啊?”刘大安在船上看着岸边的人影,吐掉嘴里磕出来的一颗瓜子皮,随口说道。

正在沙盘上写字的汤阿发和裴小狗都是码头混出来的,自然知道:“刘兄弟,若是穿着衣服,两三天就会磨得稀烂,好比我们也一样,都干惯了这些活计的,肩膀上早就有老茧了,自是不怕的。”

汤阿发边说边还拉开自己的棉衣,果然是有老茧和伤痕。

正说着,船只遇到一处水流较急的地方,船速减缓至几乎不动,那些纤夫喊起了有节奏的号子,纤绳也被紧紧绷起,在响亮的“嘿呦嘿呦”声中,河船又渐渐加快速度,过了这片急流。

“那天再冷下去怎么办,也不穿衣服吗?”贺林江也好奇的凑过来张望。

“再冷就结冰了,那就不通船了呗,前面到了章家港我们就得上岸了。”谷雨抱着晒好的被子走过,听见了答复道。

高柳树听见他们的对话,立刻丢下手里的沙盘,蹦跶着跑到刘大安身边,趴着他的肩膀往外看,“太好啦,我们这是要上岸了吗?”

贺林江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往里拖,“你这几个字都还没认完呢,别过来凑热闹。”

“我都认了三个字了。”高柳树缩着袖子往刘大安这里靠,不肯过去。

“这都多久了,你才认了三个字,好意思说。”刘大安也把他推开。

自从吴中出发后,一路都是水路,船上看风景已经没有新鲜感了,开始是刘大安主动向贺林江学习认字,同时也把自己学会的简单数字教给贺林江,两人互相学习。

上官槟非常认同,就干脆向白芷儿要来小学语文课本,结合已有的小学数学书,拣选其中的简化字和阿拉伯数字,就让贺林江和刘大安分别教授给其他人。

高柳树任凭贺、刘两人的拉扯,就是不挪窝,船上相处一段时间后,他现在连老李的话也不那么听了,哪怕是教他习武的阿强,有时候也敢争辩几句,现在只有上官槟的话他是最听的。

上官槟也走到甲板上,朝岸边眺望,初冬的北方一片萧索,不是灰色就是黄色,田间地头时而有农夫忙碌的身影,这时节还能播种冬小麦。

他们一行人在一个月前从吴中会合了另外几条商船,坐过路的客船北上,今日便要到京师的郊县,如今上官槟带的人比较多,谷雨、刘大安、贺林江、裴小狗、汤阿发、高柳树和老李,总共有7个人,队伍在慢慢壮大。

“薛公子,我们今日能赶到京师吗?”贺林江放开了高柳树,见薛立轩从船舱内出来,开口询问。

“今日恐怕不行,晚饭前才能到章家港,从那里到京师还有六十里,无论如何是赶不到了。”薛立轩还记得。

“不是说这运河能直接到京师吗?”刘大安早听说过大运河,以为下船就是京师了。

“除了运粮的漕船,其他船都不能直接到京师,哪怕是官员也不行,我们全都要在章家港下船。”薛立轩抻了下腰,回答道。

上官槟点点头,“对,我等今日就要住进章家港,刘大安,你明日去租几辆马车,大家都一块坐车走。”

刘大安答应一声又道,“大人,不如你和薛公子坐马车去,我们都走路好了,也好省些银子。”

上官槟笑笑,摇摇头,“不用这样,大家都坐马车,六十里路刚好一日即达,若是你等走路,时间耽误了反倒要在中途住店,并没有省钱。”

“对呀,大人吩咐你做的事,你就按要求做好了,明天咱也一起坐吧。”汤阿发也兴奋的凑过来,他还特地加重语气说了个“咱”字。

“呦呵,你官话都说上了!”贺林江打趣他。

“那是,这都个把月了,大人都让我们学说官话呢,总得学会吧。”汤阿发得意地开口,自从上了船,上官槟就让原本是北方人的阿强教大家说官话,避免到了京师出去话也听不懂。

“这样翘舌头学说话真费劲!”高柳树嘟囔着说,他官话也学得不好。

“那你字也不认识,官话也说不好,到了京师就只能呆在家里哪都不能去,不然出去连路都不认得。”刘大安吓唬他,高柳树紧张起来,果然就露出担心的表情。

到了下午,宽阔的河道上水流减缓,纤夫的身子也挺直了一点,谷雨开始嚷嚷,章家港要到了,让大家各自开始准备行李。

很快远远地看到一片港口,沿着开阔的河道停泊了不少船队,既有商船,也有官船,更多是运粮的漕船,一片繁忙景象。

那些纤夫也高兴起来,口中的号子变得短促,脚下的速度也开始加快,不久他们的船就被纤夫拉进了港口。

上官槟他们下了船,就见到港口西边是一片市集,岸上店铺林立,行人摩肩接踵。因他们下船的地点有点靠东,需要从东边穿过,恰好那些纤夫也都是住在此地,两队人前后都往从此地走过。

东边是一大片低矮的茅草窝棚,裴小狗和汤阿发都十分熟悉,这与他们家里住的类似。

窝棚外面,一群头大四肢细弱的小孩,都呆呆的看着他们走过,各个骨瘦如柴,人人衣不蔽体,脸上头发都脏成一块块的。偶尔能见到几个站都站不稳的妇人,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之吹倒。

上官槟皱起眉头。

他放缓脚步,问在他们身后的那些纤夫,“这里好似多了许多人?”

“是,都是流民,多的是平江府的,还有豫州的,有些是关东的。”有个纤夫回答。

“因何而来?”

“不是流寇就是东夷,哎,光这一片就多了好几千人了!”

“都做哪些营生?”薛立轩开口。

“拉纤呗,还能做啥营生。”被问的纤夫嘴里嘟哝着。

“冬天不就没有船了吗,那你们冬天是不是就不能拉纤了?”后面的刘大安好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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