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内待音落,宣文帝双眼瞬间闪烁出的欣喜被他快速掩盖,再次抬起眼,他眼中又变回了沉静。
“宣。”
内侍尖细的噪音响起,殿门大开,在众人或不解、或好奇的目光中,四个服饰奇特的人走了进来。
葛青云依旧是一身粗布衣裳,头上一支筷子,已经快要盘包浆了;
一双破旧草鞋快要露出脚趾,他也没换一双再入宫;
相比于他的随性,他身后的叶锦棠穿着华丽,脸上蒙着面纱。
看那面纱的材质,应该比鬼医一身行头都要贵。
在鬼医身旁一步远处,禾丰道长身而立,
他身穿青灰色道袍,长髯飘逸,灰白长发梳理整齐,用一支银簪牢牢束起,
这番仙风道骨的卖相,与葛青云形成强烈对比。
而禾丰身后,是一个眉眼透着坚毅的小道童,
这道童一身水蓝色褂子,双臂横抱一柄拂尘,一眼看去便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童。
几人出场过于拉风,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看到葛青云,老夫人皱眉,将手伸到怀中,取出一张银票,百两面额,
她将银票按在叶无双手中,语气带着无限心疼:
“以后缺钱就与祖母说,出门一定要带钱!”
叶无双双眼心中迷惑,一双眼中写满了不解,
老夫人喟叹出声:
“唉,你师父前几日来府中,说你欠他一百两,祖母这才知道,你手头如此拮据。”
她将手又紧了紧,叶无双的面色却皱成一团。
一百两?
明明是五十两!
不过她现在多少也能明白葛青云的行事风格,若她去问,多半会得到“利息”二字。
她倒不是不愿给师父钱,毕竟师父为她做的,不是钱能衡量的,
不过被如此算计,还是让她有些不适。
此时四人已经见礼后入了席位,而婉宁已经悠悠转醒。
在知道银柳已经被带走后,她两眼一翻,险些又要昏过去。
她的脸色比昏迷时还要白上几分,这时紧紧抓着酒盏,眼中带着恨意。
等她知道禾丰道长已经到了时,她的眼神再次亮了起来,
她看向叶无双的眼神晦暗不明,唇边也勾起了一抺意味深长的笑,
将手中酒盏一饮而尽,她不再开口,而是在一旁,静静等待好戏上演。
叶无双看出了婉宁的异常,她看向禾丰,眯起双眼,又想起了前世那个给自己批命的道长,
那个将她从泥泞生活中拎出、又毫不留情一脚踹进地狱中的人。
前世她连见到那个道士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卖到了青楼。
所以在想到今生也有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时,便提前做好了准备。
虽然入宫会做十分严格的搜查,任何武器都没办法带入,但叶无双早有预料,自然不会被难到。
她佯装抚摸发簪,实际从发丝下垫着的黑布中,抽出三枚银针。
只要这老登敢诋毁她是煞星,她便要让人暴毙当场。
一个在宫宴上暴毙而死的道士,他的话,又如何能当真呢?
她想的很好,可等四人落座时,她便发现了问题——
道士被其他人挡住一部分身体,这个方位,很难一击毙命。
她装作东西落在地上,弯腰时将椅子挪动几分。再次起身,所在位置刚好能够袭击到禾丰。
可就在她松口气时,那道士与一个前来敬酒之人聊了一会儿,等人离开,他的位置再次被身边人挡住。
这让刚刚调整好的位置又变得差劲起来。
这样一直调整位置不是个好办法,她低下头,对祖母耳语几句,
老夫人听清她的话后,欣慰点头:“那是你舅舅家的表姐妹,你与她们交好也是好事,去吧。”
叶无双又听祖母交待了几声,而后迈着莲步走向舅母王氏所在。
王氏在及笄宴上对她多有维护,她也是真心想与这个舅母亲近。
最主要的,是这边离禾丰不远,无论等下对方以怎样的姿势与旁人交谈,她都能精准将人暗杀。
她的手紧了紧,手中特制的银针比寻常银针更细更小,
如果用内力射入大穴,即便仵作发现银针,也很难找到出处。
她与舅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最近事情,眼睛时不时的瞟一眼禾丰。
王氏看着心不在焉的叶无双会心一笑:
“你也听说过禾丰道长大名?”
叶无双有些意外,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却没想到被王氏看出来。
她轻笑掩饰尴尬,微微点头,
王氏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这位道长为人批命很准的!”
“很准?”叶无双又看了一眼与旁人谈笑的禾丰,来了兴致,听着王氏讲这位道长的过往。
原来这位道长极少与旁人批命格,每次做法都讲究缘法,而每次说旁人命中带劫后不久,这人都会有血光之灾;
而若是说某人是福星命数时,这家气运大多会变好。
他这些年的名声,也是如此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听到这里,一个有团伙的江湖骗子形象在叶无双心中鲜活起来。
她看着与人相谈甚欢的禾丰,几次在心中琢磨射针方位,以求一击必中。
这会儿宴席因为假孕之事而引发的冷场已经再次热闹起来,这时有一少女站起身,行至殿中央,盈盈拜倒,
她声音清脆悦耳,一开口,席间的谈笑声弱了几分,也有更多人听到她的声音,
“参见陛下,今日禾丰道长来此,臣女有个请求。”
禾丰是宣文帝请来的,正是因为他的命格批的极准,
而皇城中的官宦人家自然听过禾丰大名,平日时这道士神龙见首不见尾,
今日来到此,许多人自然想求一卦,
此时他自然不会拒绝,便开口道:
“只要道长愿意,你便可询问。”
众人的目光看向禾丰,只见这仙风道骨的道长端坐案前,不苟言笑,只是点头。
那贵女力轻扯唇角,问出了让所有人诧异的一句话:
“先生福泽深厚,想必也能看出此地众人的命数吧?敢问先生,此处可有命格特异之人?”
这话出口,众人面面相觑,都想不通这姑娘不问自己,反倒问起了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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